★四翰林書文擂臺 文史學同卷爭豔
来源: 本站柴念东   发布时间: 2015-11-13 08:28   2662 次浏览   大小:  16px  14px  12px
一件文物,陳援庵先生珍愛,出命題,弟子留跋文,成為佳話一段。


史學大家陳垣校長平生愛好收藏名人墨跡及歷代碑刻拓片,尤其對清代學術名家之墨寶喜愛有加。余在其《中國史學名著評論》(2013年商務印書館)中了解,陳垣校長收藏的一卷“汪中臨《懷素·聖教序》”今藏於首都博物館。於是四訪首都博物館,經過一年的努力,終按規定如願以償。孫文泱老師幸觀真跡;余因未在都門,亦得到博物館拍攝的小照幾幅。





“陳門四翰林”是對陳門弟子的褒獎語,抗戰爆發,大多知識分子離開敵佔區,奔赴西南高校,輔仁大學作為教會學校留北平繼續辦學。陳垣校長身邊的柴德賡、啓功、余遜、周祖謨四位中青年教師經常登門興化寺街勵耘書屋請益,時沈兼士先生笑稱“陳門四翰林”“南書房行走”,“陳門四翰林”雅稱得以流傳。抗戰後期,柴德賡離開輔仁,啓、余、周三人留在北平。1946年柴德赓重回輔仁,此时“陳门四翰林”又一次師門相聚。1949年余遜、周祖謨去北大任教。1955年柴德賡調去江蘇師範學院(今蘇州大學),從此“陳門四翰林”身處兩地三校。1964年陳垣校長承接國家重點工程“二十四史點校”之“新舊五代史”,召弟子柴德賡晉京,此時四人均於北京。陳垣校長想起二十年前“陳門四翰林”之說,遂命劉迺龢執筆,記述“陳門四翰林”掌故之說,並命題啓功、柴德賡、周祖謨前後在他庋藏幾十年的“汪中臨《懷素·聖教序》”手卷上各自書寫尾跋一篇。

 


(一)啓功跋文記述自己如何知曉汪容甫的名字,師從陳門之後得知清代學術之淵源,汪容甫學問之精深;並考證了此篇書法之作為臨寫之第四過,目前僅見此卷,實為可寶。





释文:功周晬失怙,先母撫育倍極辛勤。年十七受業於吳縣戴綏之先生,得知江都汪容甫先生之名。翌春涉廠肆以銀一圎獲《述學》一部歸,初特愛其文章之美,讀至《與劍潭書》,淚滴行間,為之掩卷。再讀容甫先生傳狀,見其母教劬勞,少年攻苦,始自知所以淬礪者。卄二歲執贄於

勵耘夫子之門,益聞古今學術之流別,治學為文之門逕,更識容甫先生之學博、思精,居亭林、潛研之間;無愧通人之譽者,間蒙  出示所藏明清學者之筆札、手稿,竊於先生墨跡,猶低徊歎仰,蓋不僅八法之妙,足增歆慕也。後三十年偶於侍  坐之時,談及此卷

夫子復出以命題,謹案,汪孟慈《孤兒編》述:“先生於書,初學《聖教序》,四十二歲,得定武宋拓,遂日臨《蘭亭》。此卷自鈐小印,文曰:“容甫臨四過”,知為壯歲用功之作,卷尾款字逼近紙邊,可知其後必接臨五過、六過,甚至若干過,而經人割截,各自成卷矣。今其他諸過未見,而此卷獨存於

勵耘書屋秘笈中,非獨先生墨蹟之幸,亦後學平生之眼福也!
   
受業啓功謹識  啟功  元白居士

 

 (二)柴德賡跋文重點寫關於汪容甫的評價,。1962年柴德賡曾撰寫《章實齋與汪容甫》文章,對清代學術大家汪容甫有全面評價。柴德賡繼承陳垣校長清代學術思想史的研究,應是陳門弟子中較優者。1940年代在輔仁大學曾講授“清代學術思想史”(2013年商務印書館出版,書名《清代學術史講義》),對清代學術淵源,各自掌故如數家珍。此次陳垣校長命題,柴德賡應是較為得心應手。




释文:汪容甫以經學知名,亦以狂傲見稱。賡年二十許,始讀其《自敘》一文,以為封建士大夫乃肯自道胸臆,毫不掩飾,其見解必有過人者。嗣讀其《述學》,爱其文辭典雅,釋經有卓識,遂並其狂傲而亦諒之。以為容甫本湖海憔悴之士,居揚州繁華之都,不樂與市儈、俗吏為伍,舍孤高自賞以相抵拒,其將何以終朝夕邪。然容甫生平與人齟龉,亦已多矣。翁覃溪則譏之為“墨者汪中”,章實齋則屢詆之於《文史通義》,包世臣號稱知容甫者也,亦且於容甫身後肆其讕言;此皆無損於容甫。余觀錢竹汀慎於交友,其《潛研堂集》中未齒及實齋姓名,顧時引容甫之言以为重,竹汀豈無所見而云然哉。容甫有書名,顧墨蹟傳世不多,前年至揚州問其遺墨,見者已鮮,此卷雖平居臨池之作,而精力彌滿,一絲不苟。容甫中年潦倒,餬口四方,此卷不成於家居食貧之日,必在於遊幕無聊之時;觀其興到筆隨,揮灑自如,亦見其素養之不可及矣。  甲辰之秋,余在京師,

援庵夫子命綴名於此卷之後,久之不敢著筆。歲序初更,彤雲作雪,忽然有感,走筆書此,未知能卜

夫子一笑否? 

一九六五年一月十七日  受業柴德賡識  柴德賡  青峰




(三)周祖謨跋文重點談及汪容甫的文采,“詩文淵雅茂美,追蹤漢魏”。並比對懷素原拓片研究,深談臨貼而發揮之體會,透徹地分析汪容甫用筆妙處。





释文:汪容甫以才學顯於清代乾隆間,平生述作刊布者不多,而識見超卓,深為當世所重,其詩文淵雅茂美,追蹤漢魏,而融渾天成,意練辭工,以少勝多,格調獨高。然容甫亦頗精於書法,惟墨蹟流傳甚希。今春謁

援庵師請業之餘,  先生出此卷見示並垂問其優劣,囑為題記,歸而展觀一再,第驚其筆筆不懈,全神貫注而又從容不迫,舒卷隨意,誠為難能可貴,既而與搨本比觀,乃悟容甫雖意存臨摹,而點畫之間自有其清俊之氣,蓋習之久、得之深、蓄之厚,故能探其神韻,無往而不利,宜其舒牋染翰,揮灑自若,而風骨特秀,韻味無窮也,是知學書貴得其精神耳。若虞永興之寫《蘭亭》,不劳刻意追摹,而雅得逸少之妙。容甫之書亦尤是焉。

援庵師庋藏清人墨蹟至多,所以深愛此卷,諒當更有深旨,此則淺薄之見,書之以當對問焉耳。

一九六六年首夏  受業周祖謨謹識  周祖謨印



(四)余遜未有題跋,陳垣校長用“獨闕余,蓋余遜讓之也”以括,如果讀成“獨闕余,蓋余遜,讓之也”亦可。時余遜已經多年重病在床,未能提筆作書,言“讓之”亦可,正與其字暗合。


1971年陳垣校長駕鶴西去,遵遺囑勵耘書屋所藏古籍全部捐贈北京圖書館,所藏碑拓、字畫捐贈國子監(時籌備建首都博物館)。現在汪中臨《懷素·聖教序》手卷作為文物歸屬國家保管,陳垣校長早年收藏此卷時有收藏鈐印“新會陳援盦”於卷首,啓、柴、周跋於卷尾並附劉迺龢代筆“記述”,與汪中臨序一同作為一件重要文物永久保存。希望將來在紀念清代學術大家的某個展覽上,首都博物館亮出寶貝,讓更多後學親睹汪中容甫的書法神采時還能看到“陳門四翰林”的文章及書法。

(柴念東整理,20151112日)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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